Kapitel 7

那是一首古老的歌，亦或是一首诗。只有几个简单的唱词，女声幽幽，串起了马蹄踏在腐败枝叶上的声响，飘散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

“伊莎贝尔，你竟然会唱这么好听的歌，实在是令人大吃一惊！”

歌声戛然而止。

“干嘛？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没有，我哪里敢有什么意见呢？反正比猪叫好听一点。”

“臭法兰！去死吧！…大哥大哥，你也帮我说他两句嘛。”

「…吵死了，你们是小屁孩吗？又进森林了，长点心眼。」

“是，大哥！”

“遵命遵命。”

『利威尔先生，您还好吗？』

「啊？…哦，抱、抱歉。」

利威尔有点恍神，听到埃尔文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继续把迪克森的缰绳拴在杉树上。

两人穿过草原，快要进入另一片森林时停了下来，利威尔让埃尔文帮忙把马车和笼子卸下来，然后自己去拴马。此时的月亮有些西沉。

『利威尔先生，我觉得你的脸色不太好，需要休息一下吗？』

利威尔看到了吟游诗人眼神中的关切，他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从腰间卸下一把装在皮套内的短剑塞进埃尔文的手里。

「快和迪克森一起走吧。」

埃尔文疑惑地看了看手中沉重的短剑，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听不懂人话了吗？」利威尔好看的眉头皱在了一起。「叫你走就快点走，哪里来这么多废话。」

他推开堵在面前的大山，径直往笼子走去。埃尔文马上跟了上去。

『我不能让您一个人在外面。』

「多谢你的关心，我不是三岁小孩了，自己能照顾自己。」利威尔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笼子，白狼钻了出来，乖巧地站在利威尔的面前。利威尔满意地勾了勾嘴角，从背包里抽出一根绳子，在白狼的脖子上套了一个环，打了个活扣。

「我想让你看的东西已经全给你看过了，现在没你什么事了，赶快回去吧。」利威尔试了试绳子的松紧，牵着白狼走到雪莉的身边，翻身上马，一眼都没有看继续跟在他身后的埃尔文。他拉动缰绳，小腿夹马肚，正准备动身，谁知一只大手突然制住了缰绳，硬生生让雪莉停了下来。

利威尔一脸愠怒，瞪着埃尔文的目光都可以把吟游诗人削成琴弦了，但是吟游诗人没有退缩，他坚定地拉着缰绳站在马侧，抬头直视着利威尔。

『我说过我不能让您一个人在外面，所以我不会让您就这样走的。』

「…给我让开。」

『您就这么想死吗？』

「你…你说什么？」利威尔的声音在颤抖。

『死亡并不是解脱的办法。它并不会让您自由，只会让您和您珍惜的人更加痛苦。』

「所以你究竟在说什么！！！」

利威尔的这句话是吼出来的。

他以为自己的怒吼会惊起森林中沉睡的鸟类，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整个森林像死了一样，只有被风吹动的树叶沙沙作响。

他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么的难看，像是他曾经见过的那只被活活剥去皮毛的狮子，殷红的血泡从泛白的皮肉上冒出来，它在悲鸣，被钉在地上的爪子在抽搐，痛苦、绝望、愤怒，然后是浸泡在血浆中的黑暗。

埃尔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望着利威尔。看着埃尔文的蓝眼睛，利威尔的心情竟然慢慢平静了下来。

「抱歉，我不应该把你拖下水的。」利威尔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道：「我不想就这样慢慢地在城堡里腐朽，就算要死我也要像个骑士一样，死在墙壁外才是我的归宿。你和这头笨狼给我了一个能心安理得死在外面的借口，我蛮横无理地胁迫你到墙外陪我捉这匹狼的同伴，结果很不幸，我被它和它的同伴吃了，你逃了回去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就这样完美的结束了，我也不用继续受煎熬了。所以…请你帮帮我吧，埃尔文先生…」

利威尔没有勇气看埃尔文的眼睛，他低着头不再说话。他一直都明白自己的心早就和同伴们的尸体一起腐烂在这片针叶林里了。他累了，真的很累。他曾经以为天使可以拯救他，不过这位天使似乎来得太晚了。

『利威尔先生。』

「！」

利威尔吃了一惊，手背上突然传来的温暖让他措手不及。

『你愿意听听我的心里话吗？』

「哈？」利威尔不解地看向带着微笑的埃尔文。

『如果被侯爵大人知道我抛下您独自回城堡，那么我也是死路一条。横竖都是死，那我宁愿跟您死在一起，这样渡河时我们还能作个伴，我还能唱歌给您听。』

埃尔文的话一时间让利威尔啼笑皆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你是笨蛋吗？哎…你根本就不知道这片森林里有什么。你是个好人，根本没有必要陪我去送死。」

『那您能告诉我这片森林里究竟有什么吗？我们一路上都一帆风顺，别说龙了，连一个猛兽都没有遇见。您为什么说进了这片森林就会死了呢？』

「我…」利威尔欲言又止。

埃尔文见状用覆在利威尔手背上的右手小指顺势勾起了他的左手小指。

『您愿意和我做个约定吗？』

「约…约定？」

『正是。如果我们到了您想去的地方后还活着的话，请和我一起回去吧。好吗？』

马蹄声声。

利威尔不用回头，他认得出迪克森走路的声音，他知道埃尔文一直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用右手捧着自己的左手小指，好像它变成了一件金银珠宝一样。他觉得自己的左手有点发烫，特别是和埃尔文拉过勾的小指。有一种奇妙的东西在内心深处慢慢发酵，利威尔动摇了，也许能拯救他的天使来得正是时候。

「埃尔文，你既然选择跟来了就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是。我明白。』

埃尔文很高兴，他看不见利威尔的表情，但他从利威尔的声音里可以听出骑士又回归到了以前的状态。

「接下来你将看到的是壁外世界的真正模样。」

利威尔并没有看见埃尔文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

「人们天真地认为墙壁外的那一小片森林就是所谓的“龙的世界”了。他们以为所有的龙已经被我所杀，“龙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些孱弱的魔物，随随便便就能把它们的珍宝归于囊中。其实，他们都错了。」

利威尔扭头看了吟游诗人一眼，不出所料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这里才是真正的龙的世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