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14

“啊啊~好羡慕米克，能参加这么有趣的庆典真好。”

戴眼镜的女人喃喃自语，顺便抖了抖轻薄外套上的雪。她坐在参天古木的树冠上，似乎一伸手就能摘下夜空中的星星。她的身后有一只巨大的鸟巢，雌鸟和雄鸟依偎在一起，身下护着三只雏鸟。有一只小东西没睡着，用毛茸茸的脑袋顶开妈妈的翅膀，打量着眼前和自己身形差不多大的女人。女人并没有注意到小家伙的视线，她望着南方，星星点点的光亮点缀在身下漆黑的幕布上，光亮最集中的地方是王宫区的位置。她抓起放在手边的蜥蜴尾巴塞进嘴里嚼嚼，然后向东方望去。

“埃尔文也真够开心的。现在肯定在剔牙吧。”

断崖附近升腾的烟雾正在慢慢消散，树林又归于平静。女人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这时，她发现了新的情况。山脚下的树林里有一群鸟儿惊起，向夜空中四散。女人身后的雄鸟似乎察觉到了异端，警觉地睁开眼睛扬起了头。

“啊，你别担心，我下去看看。”

女人向大鸟挥了挥手，直接从树冠一跃而下。

「驾！驾！」

利威尔把刺客逼到了山脚下。

之前的追逐战利威尔并没有用尽全力，他控制梅菲斯特的速度，一直匀速紧跟在刺客的后面。他相信从王宫区到狩猎场、再穿过狩猎场到山脚下已经耗尽了刺客所骑的乳白色带青斑的母马全部体力，现在就是瓮中捉鳖的时刻了。

梅菲斯特的吐息相当平稳，而母马踏在被雪水浸湿的草地上的蹄迹已经有点歪斜。利威尔没有心急，他调整了姿势，拿出绑在梅菲斯特身上的弓箭，拉开弓弦，把箭头对准了刺客的背部。他在等一个机会。

眼前就是山下密林，松柏扎根在坚利的石块之间，陡峭的山坡根本不适合人或动物行走。

是一头撞死在石壁上还是掉头拼死一搏？利威尔正是在等刺客犹豫的那一瞬间。

离石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上去了，利威尔同时扣弦的右手三指迅速张开，离弦的箭应势射了出去。

-咔嚓-

箭头并没有贯穿刺客的身体，而是碰上了石壁裂成了好几断。

利威尔惊呆了。

母马竟然跳了起来，右前腿重重地撞在石壁上弯折成了一个可笑的九十度，借着右腿的支撑，她后蹄一蹬，就这样跳上了石壁，翻进了树林里。

「混蛋。」

利威尔骂了一句，拍了拍正不安的原地打转的梅菲斯特的脖子，拉动缰绳让他沿着溪水边几块还算平整的岩石上去。

骑士的脸色相当难看，他爱马如痴，无法想象是怎么样的骑手会让自己的马做出这样的事，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匹马会毫无保留地执行骑手的一切命令。不管怎么样，马腿瘸了，刺客不可能跑得远了。

「加油，梅菲斯特。」

纯黑的骏马似乎听得懂主人的期待，嘶鸣一声奋力上山。崎岖多锋利石块的路面根本不适合像梅菲斯特这样的高头大马行走，但是马儿和主人一样没有放弃，不一会儿就跟上了刺客的脚步。

开什么玩笑！那匹马还能骑吗？

惊起的鸟类和诡异的马蹄声提示了利威尔追击的方向。他并没有跟着刺客的足迹进入森林，而是调转方向，从侧面溪水边包抄过去。

「驾！驾！」

湿滑的路面让飞奔的梅菲斯特蹄下打飘，利威尔早就注意到了，他必须速战速决。黑马凭借着惊人的爆发力和稳定性追上了母马，利威尔侧身拉开了弓箭，对准了在密林中时隐时现的身影。

他还没来得及松弦，树林突然被抛在脑后，两匹马儿同时向一大块裸露的岩石平台跃去，惨白的月光泻在平台的积雪上，让利威尔看清了真相。

乳白色带青斑的母马马头恐怖却又滑稽地完全向后仰去，半截舌头耷拉在嘴巴外面，双眼早就失去了平日的光彩。完全折断的右腿和身体前进的方向相反，向后无力地甩去，关节处已露出了连着筋的白骨。黑衣刺客戴着黑色的面具，悠闲自得地坐在马背上，右手五指像针一样深深地扎进了母马的脖子里，血沿着手掌流了下来，已经凝结成了黑色的硬块。

恐惧。

恐惧让人的四肢僵硬，头脑一片空白。

但是利威尔还是逼迫着自己松开手指，射出那一箭。明明只有一秒的时间，可利威尔却觉得出奇的漫长。马蹄踏上被雪掩盖的岩石平台时，箭头贯穿了刺客的脑袋。利威尔听到了清脆的碎裂声，就像是一个被不小心掉落在地上摔碎了的陶罐，可是这是一条生命。

结束了，都结束了。

梅菲斯特摔倒在雪地上时把利威尔甩了出去。骑士滑行了几米，后背猛地撞在了山岩上。虽然因为山岩的阻拦没有掉下山崖，但是利威尔咳了好几口血，看样子有骨头断了。他挣扎着支起身，不远处躺着母马的尸体，她的旁边倒着穿黑衣的刺客。

利威尔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般趴在雪地里。这时他才觉得天旋地转，有些不舒服。

结束了，都结束了。

-唰唰-

什么声音？

利威尔抬起头。

什么！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黑衣刺客站在马的尸体旁，左手抚上从太阳穴处贯穿整个头颅的箭，捏着箭羽，轻轻地把它拉了出来。

-啵-

刺客把箭拿在手中把玩。利威尔这才看见，箭杆上的血不是红色的，是黑色的，黑的像化不开的墨。

刺客缓缓地转过身，漆黑的面具，漆黑的衣服，漆黑的血，还有漆黑的绝望。

利威尔知道到了一切该结束的时候了，因为他看到了刺客左手手心里的章纹，就算沾染上了黑色的血迹，他还是看得非常清楚。

那是王的章纹，只有王的私人雇佣兵才会在手心里纹这个章纹。

此时此刻，利威尔的心情却相当轻松。他奋力坐了起来，背靠在石壁上让自己舒服一些。

能为王而死是每个骑士的梦想，我终于能像个骑士一样死去了。

「你杀了我然后呢？」

“你我的首级会在异族的集聚地被发现。你的会好好地保存在镶嵌着宝石的水晶盒子里，而我会被作为‘失败的暗杀者’直接抛弃在路边。”

「嗯。听上去还不错。」

“王会为了你发动战争，骑士们会为了你抛头颅洒热血，不久王国的版图将得到统一，人类又会得到抗衡魔物的力量。到时这个世界不会再被精灵、兽人和龙族所统治，人类也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所以你就用黑魔法改造了一下自己的肉体？还是说王的雇佣兵都像你一样把玩黑魔法当饭吃？咳咳…」

“抱歉了，圣骑士先生。”

明晃晃的短剑从衣袖中伸出，黑衣人一步步向利威尔靠近。

“为了胜利总需要一些人牺牲的。”

没有恐惧，没有悲伤。

「好吧。随便你了。」

利威尔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夜空，月亮还是那么美，和那个身边坐着笨蛋、身后驮着笨狗的夜晚一样美。

「咳咳！咳咳…」利威尔剧烈地咳嗽起来，

妈的，痛死了，大概是刺到肺了。

利威尔看着黑衣人举起的短剑，觉得它够锋利肯定能让自己马上解脱。

没有遗憾，没有牵挂。

只是…

「可恶…他还没跟我说再见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