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22

三人四匹马不紧不慢地在林中小径穿行。

此刻的利威尔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每次只要和埃尔文在一起，打猎也好，那个晚上也罢，整片森林就会变成静寂的坟场。

以后都不能和凯尼这个白痴去打猎了。

利威尔的心里有点小小的遗憾。

阳光从树叶缝隙间倾泻而下。韩吉摇头晃脑地哼起了小曲，米克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利威尔有种既视感。恍惚间他听见了伊莎贝尔唱起了那首古老的歌，看到了法兰抬起手拨开了挡在眼前的枝叶。伊莎贝尔茜色的头发上系着白色的缎带，法兰颈间的十字架上串的是黑色念珠。

“利威尔，你怎么了？”

“大哥，你肚子疼吗？”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午后，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音容。

滚出去！给我都滚出去！

利威尔紧闭双眼狠狠地甩了甩头。痛苦是深深钉入骨髓的钢针，早已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所背负的罪孽。可利威尔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他要亲手把它拔出来，就算浑身都是血，他也必须这么做。

“利威尔？”

“喂喂！你还好吗？”

利威尔睁开眼睛，看到了米克和韩吉关切的目光。他擦掉额头的冷汗，摇了摇头。

“你脸色很难看啊，要不我们休息一会吧。”

「不用。」利威尔打断了韩吉的话。「米克，说起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直接称呼我为‘利威尔’的呢？」

突如其来的提问搞得米克有点发懵，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动把“先生”省略掉了的。

「我觉得很高兴呢。」利威尔淡淡地笑了笑。「现在的我有三个朋友了。」

利威尔很小的时候跟凯尼去过一次海边。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很美，拍在脸上的风有种咸咸的味道，这实在是一种新奇的感受。他也会幻想海的那头有什么东西，也会捡起沙石滩上的小石子和在湖边一样玩打水漂的游戏，他甚至穿着鞋就去追退回去的海水，结果被一个浪头拍翻在了地上，被凯尼一把拎了起来才避免了被卷进海里。

可如今再次见到这片大海，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天空在燃烧，一片血红，幽暗的海水似乎凝固了，天与海的交界处一片混沌。风似乎也静止了，海浪有气无力地拍打着沙石滩，缓缓地爬上岸，又缓缓地退了回去。

“来早了。”

米克叨念了一句，然后去拴马。韩吉抱怨了两声，向林中走去，说是去检点柴火，留下了无所事事的利威尔。骑士索性两脚一蹬，把靴子提在手上，赤着脚走向了沙滩。小石块有点磨脚，他踮着脚尖往细沙的地方走。细软的沙砾还保留着白天太阳赐予的温度，脚底暖洋洋的。利威尔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这附近没有小木屋，沙滩上也没有人的踪迹，埃尔文究竟会在什么地方？他走到沙子开始微微变硬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再往前一两米就能碰到冰冷的海水了，可他没这个心情，他不是来玩海的。他转过身，提着大包的米克和抱着柴火的韩吉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

血红的天空慢慢变成了青灰色，米克早就点好了篝火，三人围坐在火光旁各怀心事。米克在思忖会不会还有被黑魔法改造过的人混在骑士团但是他没有闻出来，韩吉在考虑要不要破费点去集市上买点牲口喂她的鸟朋友们算了，利威尔想着的当然只有埃尔文。

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呢？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先打个招呼吗？还是说...

脑袋里乱成了麻。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浑身难受。利威尔抱着膝盖，把脸埋进了手臂里。夜晚的风开始变大了，刮在身上却不觉得冷。

埃尔文在什么地方？受伤了有好好吃药吗？晚上冷有盖好被子吗？无聊的时候还会像个笨蛋一样对着月亮唱歌拉琴吗？

想到这里，利威尔竟然笑了，还笑出了声。他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天底下最笨的傻子也比他聪明。米克和韩吉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韩吉开了口。

“利威尔，你别这样嘛。有什么话你就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我没什么。」利威尔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你不用担心埃尔文，他…”

「我没有担心他！」利威尔猛地抬头打断了韩吉的话，这时他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失态，扭头避开了她的视线。「…我只是想快点知道真相罢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带你来见埃尔文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因为他既然选择离开你，那么他一定有他的道理。”韩吉笑了笑继续说道：“可是他这样不明不白的把烂摊子丢给我们收拾，实在是说不过去。”

「什么意思。你说我是烂摊子？」利威尔狠狠地瞪了韩吉一眼，吓得女人连连摆手。

“不不不！！！你误会、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刺客的事情还没搞清楚，他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了，太不应该了不是吗？”

利威尔不理她，鼻子里面哼了一声。

“而且你的体内有他的血了，我判断你极有可能会继承他的生活习性，所以不好好问清楚不行啊，不然就对你太不负责任了。”

骑士依然别过头，一言不发。

“害怕不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别说你们人类了，身为龙的我也会感到害怕的啊。我只是有点好奇，你究竟是在害怕自己变成怪物的这件事呢，还是在害怕见到埃尔文？”

「我…」

利威尔竟然一时语塞。

“你害怕他却又想见到他，埃尔文说的没错，人类果然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有趣有趣~哈哈哈哈哈哈~”

「…」

米克看到黑着脸的利威尔开始卷袖管了，吓得立马捂住了作死的韩吉的嘴，把她的大笑都憋了回去。

“利威尔，你冷静点。你往海那边看看。”

闻言，利威尔疑惑地向大海望去。夜幕不知何时已经降临，如墨般漆黑的海面上竟然有一盏灯火。利威尔跳了起来，朝海浪奔了过去，海水浸湿了他的裤管他也毫不在意。他向远方眺望，确实有灯火，他没有看错。

“埃尔文晚上有点灯看书的习惯，虽然我们的夜视能力都很好，不过他还是喜欢像人类一样。看到灯了就知道他在哪个方向了。”

「我们怎么过去！」

利威尔急切地问道。

“嘻嘻，那就要看我的了。”

韩吉推了推眼镜，兴奋地摩拳擦掌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利威尔不得不说韩吉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女人。竟然有这种能让人直接在海面上行走的魔法，他可是这辈子都没见识过。

「为什么不变成龙飞过去？」

利威尔问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不过米克还是好心地解答了。

“在人类的地盘我们一般是绝对不会变回龙型的。而且埃尔文受伤了，不可能走得太远。”

「他就一个人住在小船上吗?」

“不，这里不远处有精灵的小屋。海的尽头是精灵的世界，他们有时会出海远行，所以会在海面上建一些小屋，用魔法隐藏起来，人类一般无法发现。我猜他八成会先在这里躲躲，没想到真猜中了。”

“他真的伤得挺重的。”韩吉的语气难得变得严肃起来。“竟然挑了一间离海岸这么近的房子，精灵也不太住这里。”

利威尔的心揪了起来。他看到了薄雾中的小木屋，从窗里投射出温暖的鹅黄色的灯光。

韩吉拍了拍利威尔的肩膀。男人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轻轻地敲了敲面前的木门。

-咚咚-

『请进。』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