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ION 32 Recreance

木星 罗塞尔大街7号701室

凌晨两点。

埃尔文失眠了。

在一片漆黑的客厅里，他躺在布艺沙发上身上盖着薄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的轮廓，就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今天说得太多了，该说的也好，不该说的也好，都太多了。

凌晨两点。

利威尔失眠了。

他皱着眉头打开床头灯支起身子看了一眼没有夜光效果的电子钟，啧了一声后重重地倒回床上，抽出脑袋下面的枕头捂在脸上。

他觉得心里很难过，难以言喻的悲伤堵得他心口痛。他自以为拥有太多悲惨经历的自己可以帮到埃尔文什么，到头来不过是一种可笑的英雄情结罢了。

-两个小时前-

「原来你叫Collie啊。怪不得我叫他死狗的时候他老是一副不满的样子，还把我的一条裤子咬破了，原来如此。」

利威尔装模作样的“恍然大悟”脸逗得埃尔文差点笑出声来，此时的Collie趴在埃尔文的脚边，听到“死狗”两个字时不满地冲利威尔吠了一声。

「死狗不许乱叫！小心我把你丢出去！」利威尔弯下腰瞪了一眼桌子底下的小东西，Collie不甘示弱，站起来准备反击，被埃尔文拍了拍后背制止了。

『听到了吗？不许乱叫，快坐好。』发现主人不站在自己这一边，Collie只好乖乖听话，讨主人欢心。

「这还差不多。」利威尔满意地喝了一口桌上的红茶：「这狗实在太聪明了，我有的时候觉得他什么都能听懂，你是从哪里买来的？20多年了芯片还一点都没损坏，实在是厉害。」

『Collie是我5岁时的生日礼物，是我父亲亲手做的。』埃尔文低着头看着脚边的小东西，娓娓道来：『父亲收集了近千份地球上苏牧的样本和百分其他犬类的样本做的核心程序，机械骨骼是用当时最先进的技术做的，毛皮也是用真实苏牧毛皮通过特殊处理后覆盖在金属骨骼表面的。他连内部水循环装置也有，我当时真的觉得他是一只真的小狗，是父亲偷偷从地球买来给我的。后来我才发现他是人工智能，和我身边的一切生物一样，不过是一个机器罢了。』

「别这么说，他会伤心的。」利威尔忍不住打断了埃尔文的话：「这家伙可是在你家等了你20年啊，就算是机器，他对你也是有感情的，他还是想保护你、保护这个家。」

利威尔看着一脸吃惊表情望着自己的埃尔文，指了指自己右脸的创可贴。

「看到了没？这小家伙以为我是小偷扑过来就要咬我的喉咙，还好我躲开了，可惜脸上被拉了一道。把他送到宠物店一看，说是主电源被人拔了，一直处于待机状态，备用电源支持到扑我那一下也用完了。…你为什么不回去看一看呢？…」

问完利威尔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韩吉说过不要打听埃尔文的私事，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男人的底线。他不想让埃尔文讨厌他，但除了打直球以外他想不出任何可以接近埃尔文的方法了。

利威尔低着头转动着手中的陶瓷茶杯，杯中琥珀色的醇香液体此刻在口中苦得化不开。他不敢抬头看埃尔文的表情，男人的沉默让他心中十分苦涩。

「…你知道我的事吧。在没有去地下街以前，我过几个月就会去一次我和养父以前住的小木屋看看。我有的时候甚至会幻想那个老白痴突然间从我背后跳出来说‘一切都是他妈的误会！’‘老子我是卧底！’之类的蠢话。只可惜从日出坐到日落他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说着说着利威尔的声音越来越轻，握着茶杯的手却越攥越紧。他知道凯尼是个老流氓、势利眼，但他不能相信他是叛国贼、杀人狂，就算媒体关于凯尼的报道都是真的，利威尔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埃尔文看到了利威尔捏着茶杯泛白的骨节。

埃尔文苦笑了一下，并不是因为利威尔的天真，而是因为自己的懦弱。

『利威尔，你并没有做错。你很勇敢，想做的事情就勇敢地去做，跟我不一样，我不敢回去。』

利威尔抬起头看着终于开口了的埃尔文，金发男人避开了他的视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你看到我家的样子了吧，我没有勇气踏进去一步。我以为不去看不去想就会忘记这些事，但是一做梦我就会重新回去一次。楼梯旁墙壁上有父亲的血，客厅的水晶灯被拆掉了，因为我母亲上吊后的尸体扯坏了一排水晶挂饰。他们拖着保姆姐姐上了二楼，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她就上吊了。Collie一直在叫，一直在叫，他们从我怀里把他拖走摔在墙上，然后拆掉了电源丢在书房里面。唔…可恶…头好痛…』

「埃尔文！」

埃尔文痛苦地抱着头喘着气，利威尔见状紧张地冲到他的身边扶着他的肩膀。Collie也觉得主人的情况不好，站起身来紧张地看着他。

『呼…呼…我没事…』埃尔文似乎缓过来一点，满头大汗的他拍拍利威尔扶在他肩头的手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我找到了一种可以暂时忘记一切的方法…比毒品什么的好用多了…』

埃尔文扯着嘴角抬起头来看着利威尔，他眼中闪耀的异样光芒惊得利威尔差点后退一步。

『只要逼着自己一刻不停地工作就不会有时间再去想这些事情了。你明白的，利威尔。既然没有办法忘记，那就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东西。我好羡慕那些人工智能啊，只用考虑怎样完成输入的指令就行了，其他的东西什么都不用担心。如果我的大脑能被机械右臂同化就好…真的…如果能这样就好了…』

利威尔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用什么样的言语能够安慰埃尔文，或者说安慰本身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他想反驳埃尔文的观点，可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他把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街无所事事，逼迫自己每天都去想队友的死是自己造成的，折磨自己、惩罚自己。这和强迫自己每天大量工作的埃尔文又有什么区别？

利威尔很痛苦，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不是埃尔文口中勇敢的人，他连给金发男人一个安慰的拥抱都做不到，整个人僵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谁是谁的救世主。

连自己都救不了的人又凭什么妄想可以救别人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