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ION 53 LIMBO

埃尔文打开了尼尔大酋长办公桌上的镶银木雪茄盒。银色的盒子表面沾了几滴血迹，他避开了血污打开插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支美洲产的高级雪茄。埃尔文挑了一支，单手使用雪茄闸刀有点费力，还好切口还算平整。不过等他点燃了火柴最终还是后悔了，他甩灭了火柴，把原本叼着的雪茄放在桌上。

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始终都不是自己的。

埃尔文并不遗憾。他没有理睬门外猛烈的撞击声，转身走到大酋长的书架上。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书架上竟然有一本法语版的《十日谈》。他欣喜地把精装版的书本抽了出来，虽然不是意大利原版，但是已经够好的了。他靠在连着书架的矮柜上席地而坐，纸张翻动时的沙沙声让他感到十分安心，就像是小时候母亲念着床头读物哄他睡觉时一样，伴随着沙沙声的是甜美的梦乡。

埃尔文觉得这种现实批判主义的小说最适合∑的那些家伙了。不过他本人也很喜欢这方面的书籍，而且在某些方面他甚至有点欣赏∑。

或许利威尔应该跟着他的养父回∑。也不一定，只要他能过得好就行了。

埃尔文苦笑了一下，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或许一口气看完手中厚重的书本还来得比较实际。

可惜还没有看完第一天的故事他就在爆炸声中失去了意识。

黑暗。纯粹的黑暗。

埃尔文觉得很舒服，单纯地游离于这片黑暗之中,没有痛苦，没有烦恼，没有负担，只是静静地被黑暗围绕，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他听到时间从耳边淌过，不是秒针刻板的滴答声，而是像风一样的哗哗声。他甚至觉得自己正在随着时间一起流动，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

黑暗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他并不想去看，却下意识地抬起了头。那是一个长满了郁金香的小花园，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长发的女人正蹲在花圃里拿着剪刀剪断郁金香的花茎，把它们一支一支收集起来。埃尔文看不见她的脸，可是他却知道她有着温暖的笑容。旁边的草坪上有一个小男孩正在和他的大狗玩接球游戏，蓝色的小皮球从金发男孩的手中丢了出去，有着黑白皮毛的大狗飞奔过去，叼着球再呼哧呼哧地跑回来放在男孩的脚边。这一下丢得太远了，皮球滚进了摆放在屋外长廊上的木制躺椅下面，坐在躺椅上的戴眼镜的男人把报纸放在一边，正准备弯腰看个究竟，大狗跐溜一下钻进了椅子下面，从另一边钻出来的时候碰翻了躺椅旁的小圆桌，咖啡翻了男人一身。虽然看不清男孩的表情，但是他抱着狗低着头的样子看来是非常内疚。谁知戴眼镜的男人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埃尔文看不见他的脸，但他知道他一点责怪男孩的意思都没有，因为男人跑下了长廊的台阶，示意大狗把球给他，也和他们一起玩起了接球游戏。

光渐渐暗了下去，埃尔文想起身再看一会却被黑暗托住使不上力气。那个美丽的小花园就这样渐渐消失在埃尔文的眼前，他很难过，却无能为力。

这时光又亮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抬头去看。那应该是病房的样子，病床上躺着一位慈祥的母亲，她的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埃尔文依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是他却知道她在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床边站着孩子的父亲，胡子拉碴的样子看来是没怎么休息过，欣喜的泪水混着鼻涕都挂在了胡子上。

“埃尔文，我做爸爸了！我做爸爸了！”黑发男人激动地一把抱住了埃尔文，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那个孩子有着和他的爸爸一样的黑色头发，眼睛倒是像他的妈妈，一生下来就是双眼皮，不过是什么颜色来着？埃尔文不记得婴儿母亲的眼睛的样子，只记得她笑得很甜、很甜。那幸福的一家人也渐渐消失在埃尔文的眼前，他很遗憾，却无能为力。

重新回到黑暗中的埃尔文觉得心情很复杂，他捂住自己的双眼不想再看下去了，却发现在这无垠的黑暗中捂不捂上眼睛都是一样的。

就这样让我走吧！为什么还要折磨我！

埃尔文很愤怒，随即却又被悲伤包围。他想那些光了。他期盼着下一道光可以快点到来，让他再看见一些美好的东西，虽然它们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呜...呜呜…」

什么声音？

埃尔文听到了哭声，似乎是小男孩的哭声。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一身白衣的黑发小男孩蹲在地上哭泣。埃尔文有点心酸，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那团围绕着他的黑暗中剥离出去，猛然发现自己的右臂又长了回来。他慢慢地朝小男孩走去，孩子哭得很伤心，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嘿，你怎么了？』

埃尔文也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头轻声说道。孩子依然把头埋在自己的手臂里，蒙蒙地说了一句：「我的花死了…」

埃尔文有点诧异。『什么花？』

孩子沉默了几秒抬起了头，埃尔文觉得这个有着黑色眼睛、皮肤白皙的孩子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他就是想不起来了。孩子脸上挂满了泪水，眼睛哭肿了，连小鼻子也红彤彤的，还在不停地抽泣。埃尔文有点心疼，他伸出双手拭去孩子的泪水，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孩子没有说话，他看着埃尔文的眼睛，慢慢地摊开了双手。

那是一朵玫瑰花，只是一个花骨朵花瓣却全都焦黄了，马上就会脱离花托腐烂在孩子的手心里。埃尔文像被电击中了一样，突然间想了起来：那是圣诞节第二天帮利威尔倒厨余垃圾时发现的，原本在保护罩内会绽放的玫瑰花却被撤掉了应有的保护，在垃圾桶内散发出腐败的腥气。就像所谓的爱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埃尔文哑口无言，他除了低着头看着那朵花以外什么都做不了。孩子看他不说话，哇得一声又哭了出来。埃尔文吓了一跳，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轻言细语地哄他不要再哭了。孩子似乎不买他的账，哭得越来越凶，一边哭着还一边哽咽着说道：「你、你…不要我…呜呜呜…不要我了…」

『我…对不起…对不起…』

埃尔文跪在地上把孩子一把拉进怀里，他感觉得到孩子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肩膀，小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不肯放手。在埃尔文不断的道歉声中，孩子的哭声似乎减弱了不少。过了一会儿，孩子抽泣着抬起头来看着埃尔文，埃尔文笑着再次擦去他的泪水，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你不会…再、再离开我了…是吗？」

孩子如黑曜石般的眼眸里闪烁着期盼的光芒，小嘴紧张地抿了起来，抓着衣服的小手似乎有点颤抖。埃尔文不忍心再拒绝他了，而且他打从心底决定不会再离开他了，无论今后会发生什么。

『嗯。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利威尔。』金发男人的语气相当坚定，他紧紧地抱着孩子，希望这一辈子都不会松手了。

「太好了！」孩子终于破涕为笑，他笑得是那么甜、那么美好。

「让我们回家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