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4

无聊的宴会。

玻璃杯中的美酒和新鲜采摘的水果。阿谀奉承的男人和花枝招展的女人。

利威尔有点想吐。

肥头大耳、唇边一圈油光的猪猡和绫罗绸缎、眼神却比妓女还要赤裸的贵妇，还有戴着宝石项圈斜着眼睛打量你的犬类。

一想到这些，利威尔就一阵恶心。但他没有资格逃走，因为举办这场宴会的正是他的舅舅。凯尼侯爵每年都会在自己的城堡举办一次宴会，邀请各种王公贵族参加。利威尔硬着头皮陪凯尼敬了一圈酒，然后借口身上有伤离开了。

宴会厅的秽浊空气让利威尔窒息，月色下的微凉空气让他又活了过来。他在院子里闲庭信步，绕过了花园小径，走向马厩。原本有十几匹马的马厩现在空无一物，原因是放在那儿的铁笼子里锁着让马和人同样恐惧不已的东西。

利威尔沿着蔷薇花丛踱步，身后是从热闹的城堡里传出的嬉笑声。他没来由地怀念起了在平民区的那些日子，被夕阳染红的狭窄街道，和法兰、伊莎贝尔玩的躲猫猫游戏。才10岁的孩子们没有心事，有的都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现在，美好的憧憬不在了，被夕阳染红的街道不在了，法兰和伊莎贝尔也不在了，留下的只有月光下一个寂寞男人的孤独背影。

推开吱呀作响的马厩木门，幽暗的深处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利威尔没有理会红眼睛的主人发出的带有警告意味的低吼声，径直走进马厩，背着身合上了木门。几缕月光从屋顶木板的缝隙处泻下，受惊的困兽放低身体朝前挪了一步，利威尔正好看清了它在月色下散发着银光的柔顺毛皮，还有呲着可怖利齿的扭曲表情。

「这么紧张干吗？」利威尔缓缓地向困兽靠近，顺便抬了抬自己绑着绷带的右手。「该害怕的是我好吧。」

马厩内的气氛没有得到一丝缓解，困兽依然死死地盯着利威尔。看似气定神闲的利威尔其实心里免不了有一丝紧张，他的右手正是在两周前被挣脱出笼子的白狼咬伤的。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狼制服并且关进了建在马厩的新笼子里，手上的伤断断续续化着脓，一直都没有好过。所以这次他特别谨慎，在离笼子一米左右的距离就停了下来。他看到笼子里的新鲜羊腿和牛肉块都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装水的碗也只少了那么一点点水而已，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光凭喝水还能再撑几个月，总之我不允许你死在马厩里面。我可没有闲工夫处理你发臭的腐烂尸体，也不想让梅菲斯特、雪莉、迪克森还有其他马儿在你死掉之后住回这么肮脏的地方。所以我现在给你两条路可走，听明白的话就用你右边的爪子拍地面两下。懂了吗？」

白狼显然是有些疑惑，凶恶的眼神似乎缓和了些。它抬着头盯着双手叉腰的利威尔半天，确认了男人确实没有恶意后才解除了防备的姿势，抬起右爪轻轻地拍了地面两次。看到白狼这么配合，利威尔十分满意。

「很好，那我就废话少说。一、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吧。凯尼那白痴很喜欢你，不然早在森林里就杀掉你了，他会对你很好的。而且…」

白狼显然对利威尔的方案一没有兴趣，歪过头看着笼子外的一小片月光发呆。利威尔也察觉到了，马上住了口。

「好吧，那么我说第二个办法。你现在就跟我走，我放你回去。」

白狼吃惊地看着利威尔，利威尔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这是有条件的，我无论说什么你都必须听我的，你能接受吗？」

白狼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右爪拍了地面两下，望着利威尔的红眼睛里满是困惑和不安。利威尔笑了笑，绑着绷带的右手穿过笼子的缝隙放在了白狼毛茸茸的脑袋上。白狼害怕地躲了躲，利威尔见状索性整个手掌按上去一阵乱揉，这回白狼没有躲开，任凭利威尔玩弄。

「别担心，你也听到今天城堡有宴会吧，没有人会关心我和你溜出去的这件事。好了我们现在就动身。你…」

话音未落，利威尔明显感受到从野兽身上传来的颤抖。白狼呜咽了一声，飞快地缩回笼子的深处一动不动，连红色的眼睛也消失不见。那是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利威尔非常熟悉。但他不知道白狼在恐惧什么，偌大的马厩只有他们两个，除非…

利威尔收回右手看向马厩的大门，有什么东西在外面。他对着笼子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从旁边扯了块布盖在笼子上，蹑手蹑脚地朝大门走去，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他的心里相当平静，仿佛是在森林中狩猎一样，把自己和万物融为一体，等待一个绝妙的出手机会。

他把身体贴在木门上，脸凑近木门的缝隙向外看去。这一刻他惊呆了，他以为这是月神和他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

「埃尔文！」

从背后传来的惊呼声着实把埃尔文吓了一大跳，手中的竖琴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三截。

「啊！对不起！我…」

埃尔文转过身，看到了脸上写满歉意的黑发男人。他飞快地从木门后面冲了出来，蹲在地上把竖琴的碎片一块块拾了起来抱在怀里。

「实在是抱歉，我一定会帮你修好的。」

埃尔文看着那双带着自责和不安的黑眼睛愣住了。

『你是?』

不过才179天而已，你已经把我忘了吗？

利威尔努力掩饰自己的不满，撇了撇嘴：「利威尔·阿克曼。」

『骑士先生，实在是幸会。』埃尔文向利威尔鞠躬示意，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没想到那天吐我一身的家伙居然是原骑士团团长，王国最年轻的圣骑士利威尔·阿克曼先生。我实在是三生有幸才能遇到您啊。』

「你还记得我？」利威尔喜出望外。

『当然。』埃尔文把利威尔捧着的竖琴碎片接过来：『谢谢你送回了我的衣服。』

「看样子我又要送你一个竖琴了。」

『不用，没关系。你的手怎么了？』

利威尔急忙把右手藏在身后，摇着头说道：「无关紧要的小事。被一只小狗挠了一下而已。」

『哦，是吗。』

「别在这儿说话了，外面怪冷的不是吗？快到我那里坐坐吧，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利威尔说着已经走出了两米远，招呼着埃尔文赶快跟上。

『没有下次了。除非你希望我亲手把你那双漂亮的红眼睛挖出来喂猪。』

「喂！你还愣在那里干嘛！快过来！」

『抱歉，我马上就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