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19

夜已深。

壁炉早就升起了火，柴禾烧得很旺，劈啪作响。跳跃的火光照在低头沉思的男人身上和女人盖在腿上的精美毛毯上。

“我和你的世界完全不同，利威尔。就好比一个倒扣在桌上的木桶，圆形的底部是你们人类的世界，桶身是我们龙族所居住的悬崖，没被桶盖住的桌面就是海洋，而在这广阔的海洋之外则是精灵、兽人和其他一些小种族所居住的岛屿，是你们人类这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地方。人类居住的面积很小，但是所占有的资源却极其丰富，仅此于精灵的岛屿，而且人类大多孱弱，你们的资源对其他种族来说可谓是唾手可得。本来人类的威胁只有龙族而已，因为我们离你们最近，不过因为黑魔法的关系，不少遥远的种族也有能力远渡重洋来到你们这里了。你们人类在高墙里住久了，以为这个世界就是你们所看到这个样子，妄想可以称霸内陆的版图。不，实在是大错特错。埃尔文说的没错，你们的傲慢源自于无知，不过多亏了你们的无知，我们这些伪装的异类才能在墙内存活下来。一个小偷，一个仁慈过头的笨蛋，还有一个异端者。‘巢’已经不太适合我们居住了，特别是埃尔文，所以我们才会集体溜出来，混进人类世界，过普通人的生活。几百年了，我和米克到还好，只有埃尔文这个家伙越来越像人类了。到头来他为了救一个人类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在没有见到他的尸体之前我是不会相信他已经死了的。」

沉默了许久的男人终于开口了。韩吉抓了一把茶几上的小饼干塞进嘴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利威尔。她觉得这个人类确实是个人物。他有那么多拥戴他的部下找了他整整八天，所以他们一下山就有车马直接护送他们到了阿克曼侯爵的封地，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不止如此，他在得知自己变成半人半龙的怪物后确实震惊了一会儿，但是马上就平静了下来。听到这么多关于墙外世界的惊人消息后他也没有什么惊惧的反应，冷静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唯有听到“埃尔文”的名字时，他冰封的表情才会有一点点的变化。是愧疚？是愤怒？还是...韩吉暂时还猜不出来。

「照你所说你们三人都是良民，无奈才把人类世界当做避难所，没有任何想要伤害人类的意思。我需要证据。」

对上了利威尔的视线，韩吉竟然有点心虚。

“这…你要什么证据？”

「第一，我需要你解释清楚你们是怎么出入守卫森严的城门的。你们是要回“巢”还是要去哪里？为什么一定要回去？第二，森林后的断崖又是怎么一回事？别跟我装傻，我知道你看得见。」

“嗯...”韩吉扶了扶眼镜露出了无奈的苦笑。“好吧，既然在你的地盘里那我只能听你的咯？”

歪在沙发里的韩吉挪了挪屁股，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说道：

“关于第一个问题，既然我们可以变成人形，那么我们也可以变成其他的形态哦。蛇啊，鸟啊什么的，都很方便。一般都是我回‘巢’的次数比较多，因为我要配药啊，有些材料只有‘巢’才有。至于米克和埃尔文差不多半年回去一次，他们回去干吗我不知道，我们的‘巢’并不在一起，只是一起回去的话路上好有个照应，我也不会无聊。”

「…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了。第二个问题呢？」

“这个...”

利威尔瞪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韩吉，吓得后者乖乖开口。

“是这样啦，那里的地势比较平坦，龙族很方便就能从‘巢’爬上来了，所以大多数魔物特别是龙族都喜欢从那个断崖上来进入人类世界。”

「那些人骨呢？都是你的朋友们干的好事？」

“…嗯。没错。”

「哦。」利威尔的语气沉了下来。「请问我有什么理由要让一条吃人的龙活过今晚呢？」

这下韩吉急了，她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冲着利威尔狂摆手，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利威尔！你误会了！误会了！并不是所有的龙都是以吃人肉为生的啊！虽然吃人肉最方便了…哈哈哈，没有没有！你看我！我！我就是一个标准的素食主义者！”

利威尔皱起了眉头。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你那天煮给我喝的不是肉汤吗？」

“哎呀！你不明白！”韩吉伸长了胳膊拍了一下利威尔的肩膀，急忙解释道：“变成人之后吃的东西对我们来说只是口欲之快，并不能实际解决饥饿的问题。真的饿了的话那就要以龙的形态进食才有作用。比如说我吧，只要是植物我都能吃，但是我最喜欢吃树皮了，脆脆的，还很有嚼劲，最好吃了！”

「…」

韩吉无视利威尔嫌弃的眼神继续兴高采烈地说着。

“米克那家伙很挑的，他只吃鲸鱼的脂肪，把肉、皮和骨头全部剃干净，只吃脂肪，太浪费了！而且...”

「…够了，你别说了。埃尔文呢？」

“他...有点麻烦。”

「他在我这里的时候基本什么都不吃，光喝水，我很好奇他究竟是吃什么才能撑到现在的。」

“龙。”

「嗯？什么？」利威尔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的是龙哦。”

「开什么玩笑！你们不就是龙吗？怎么会…」

韩吉看着一脸讶异的利威尔，倒回了沙发里。

“所以我一直说他是一个很麻烦的家伙。吃同类并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情，龙族一般都很强，埃尔文算是个厉害的家伙了，可是要硬碰硬杀掉一条龙还是很麻烦的，你明白的吧？”

「既然他是以吃龙为生的，那为什么你们还要跟着他？」

“谁知道。”韩吉耸了耸肩。“反正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他也没吃我，看样子是我对他来说不够好吃吧。”

「哈。还真是个好笑的笑话。你们会帮他捕杀你们的同类吗？」

“用不着，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了。他有他自己的狩猎场。”

「什么意思？」

“断崖啊，你刚刚问我的那个。”

什么？难道说...

浅金色的鳞片。在蒸腾的血雾中有皮肉被撕开的声音。

利威尔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在失去伊莎贝尔和法兰的那一天，他遇到了埃尔文。不是穿着白色长袍抱着维埃勒琴的吟游诗人埃尔文，不是在月光下握着他的手给他活下去的勇气的埃尔文，而是在同类的尸体上啃食着它的血肉的埃尔文。贪婪地吞咽着还冒着热气的红肉，连骨头也不放过，吸吮一边后再根根嚼碎，全部吞进了腹中。

恶心。

利威尔有一种干呕的冲动。

这不是他的埃尔文，绝对不是。

我也会变成这样吗？

他猛地从扶手椅上站了起来，在壁炉前来回踱步。火光掩饰了他苍白的脸色，但掩饰不了他紧紧握拳的双手。

“利威尔，你还好吗？”韩吉有点担心。

「我很好。」

利威尔颤抖的声音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你准备怎么做？明天先去找米克吗？”

「不，先把被凯尼这个白痴的眼泪鼻涕弄脏的衣服洗了再去找米克。然后就算刨地三尺我也要把埃尔文这个混蛋找出来。他欠我的东西太多了，我要让他一件件都还出来。」

“可是…”

利威尔站在韩吉面前，坚定的目光让她相信利威尔所说的不是生气的胡话，他就是这么坚信不疑的。

「他不会死的。在我们的帐算清之前我不会允许他死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