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pitel 20

看着笑嘻嘻地走进骑士团团长办公室的韩吉和绅士地紧随其后的利威尔，米克的内心竟然一片坦然。这几个月里遇上的怪事比之前两三百年里的还多，他居然对此有了免疫力，也算是件好事。他淡定地把擦拭到一半的长矛插回木架里，起身请韩吉和利威尔坐下，还叫来纳拿巴为两人添了蜂蜜酒。

趁纳拿巴和利威尔寒暄的时候，米克瞪了一眼韩吉，抽搐的嘴角牵动了上唇的小胡子。韩吉见状立马用手势加口型向米克示意：

你·说·埃·尔·文·死…

「哎呀。你们在聊什么呢？都不用发声音的么？真羡慕你们。」

利威尔冷冷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韩吉吓得立马抿紧双唇，眼神游移到了墙壁上挂着的铜铸双斧上。米克挥了挥手，尴尬的纳拿巴立刻退出了团长室，然后关上了门。

“利威尔先生，有失远迎，请您谅解。”

「哟，你小子现在很会说客套话嘛，不过在我面前就省省吧。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就行了，别忘了你的誓言。」

米克心里咯噔了一下。

“您请说。”

「埃尔文在哪里？」

沉默。

此时的韩吉比正襟危坐的米克还要紧张。她不停地用袖管擦着额头的汗珠，拼了老命张着血盆大口模拟“死”的音节。米克用余光扫到了韩吉夸张的表演，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顺着韩吉的意思说出这个“善意的谎言”。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利威尔，男人依然是面无表情，但双手却紧张地十指交叉相握在一起，他的眼睛里似乎有着希望的光芒。米克觉得这个眼神似曾相识，当年远征行军的时候他们的小队曾经迷失在沼泽地里，大家都在等死，连米克自己都准备变回龙逃跑了，唯有利威尔的眼神没有死，就算到了一切的终点，他也不曾放弃。

米克瞟了韩吉一眼，当韩吉看到那个眼神时，她像被猎人用箭射中屁股的小鹿一样绝望地躺倒在了沙发里。她知道自己糊弄利威尔的话就要穿帮了，她顺便也诅咒了一下老好人米克永远都娶不到老婆。

“利威尔先生，我可能知道埃尔文躲在哪里疗伤，但是我希望您耐心地听完我的话后再做决定。如果我说完之后您还是决定要去找他的话，那我必将鼎力相助。”

「好，你说吧。」

“埃尔文本来是打算进食后立即回‘巢’的，然后他会去遥远的东方，永远不会回王国。但是骑士比武大会那天发生了骚动，那个刺客不是人类，我一闻就闻出来了，但我没有阻止您去追他，因为我觉得如果您死在他手里也是一件好事。”

利威尔没有愠怒，反倒是充满了好奇。

「此话怎讲？」

“由于您的出现打扰了我们的生活。我们是想和人类和平共处的，但是您知道我们太多的秘密了，我们不想冒这个险。而且埃尔文的态度很决绝，他无论如何都不允许我们杀了你，所以我更加坚信您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为了我们的安全，您必须死。”

「...好吧。我明白了。谢谢你能开诚布公地告诉我你们心里的想法。」米克惊讶地看着利威尔向他浅浅地鞠躬致谢。

利威尔追问：「为什么埃尔文不愿意杀了我呢？为什么他要救我？」

“这我也不知道，也许你对他来说很重要吧。”

米克无心的话语却激起了利威尔心中的波澜。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内心正真的感情。有些苦涩却很美好的东西。

“从你身上这股浓浓的埃尔文的味道我基本上也猜得出发生什么了。以前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但是没有一个人类能存活下来。你是一个奇迹，但这个奇迹把你变成了一个怪物，和埃尔文一样的怪物。你不是龙族，变不成龙的形态，我们不可能带你回‘巢’；你也不算是人类，如果一不小心暴露了你的能力，那就是万劫不复。龙族也好，人类也好，从现在开始没有一处是你的容身之所。你要保持平衡，稳稳地走在这根钢丝之上，这才是你活下去的唯一的办法。”

利威尔垂下了头，他的胸腔中涌上了一阵酸楚。他惊奇地发现让他感到难过的并不是自己的境遇，而是...

「埃尔文跟我一样吧。」

“诶？”米克和韩吉同时吃了一惊。

「他在龙族没有容身之地，好不容易来到人类的世界想要好好生活却被我这个笨蛋全部搞砸了。」利威尔自嘲地笑了笑，连喉咙口也是一阵苦涩。「我是一个任性的胆小鬼，但是我不会为我所做的一切道歉。我想找到埃尔文，我想问问他我的朋友死的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要听他亲口告诉我才行。这件事压在我的心头太久、太久了…」

利威尔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略微有些发颤。

「然后我想向他道谢。并不是因为他把我的这条狗命捡了回来，这件事我是不会原谅他的，我的命不需要他替我做主。我想谢谢他能成为我的朋友，虽然只有这短短的几个月而已，但是恐怕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了。如果我的愿望都能实现的话，我保证我不会再纠缠你们了，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我也是，一切…就当作都没有发生过吧。」

团长室内一片沉寂。

米克一时语塞。他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是一种相当奇怪的情绪，也许这就是变成人类的代价。他看了看韩吉，女人偷偷地抹了一把眼角，突然猛地起身抓住了利威尔的肩膀冲着他大喊：“笨蛋利威尔！发生的事情就是发生了！怎么可能假装没发生过呢！有些事做了就没有办法回头了啊！”

诶？

利威尔怔住了，愣愣地看着继续咆哮的韩吉，任凭女人使劲地抓着自己的肩膀。

“知道了答案又有什么用呢！你的朋友们又不可能复活！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你就不能接受埃尔文的好意然后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呢？见到了埃尔文又怎么样？知道了答案又怎么样？这并不会让你释怀啊！只会徒增你的痛苦...”

「哈哈。那也没办法啊。」

利威尔笑了。韩吉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笑容，明明是弯起的嘴角，却苦涩的令人心碎。

「谁让我是一根筋的笨蛋呢。」

TBC